８.

大到能彈射的眼珠，閃耀著刺眼的光芒，口出惡毒的話，卻依舊能燦爛地笑著，這就是嘉珊。她隨便瞄過朵麗一眼，將快要折斷的細腰扭向右側，人成Ｓ型姿勢攀附糾纏在椅子上，像條長著笑臉的毒蛇緊盯前方不放，彷彿她的面前有個令她垂涎三尺的美味獵物。

『學姊，妳剛剛是不是吃到什麼髒東西，怎麼連話也不會說了？』嘉珊話越說越尖酸刻薄，語氣越趾高氣揚，每當有一點小事不遂她的心意時，她那大小姐脾氣一定會馬上爆發。雖然相處時日不多，但嘉珊的傲慢不可一世，朵麗早了然於心，她清楚回嘴會遭到更潑辣的反擊，索性沉默不予理會。

『喂！醜女學姊，妳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跟妳說話，妳啞巴了嗎？』嘉珊出名地人前人後兩個樣，在男人面前是溫柔婉約，私底下嘉珊從不吝於展現自己毒辣的用詞，尤其對打不還手、罵不還口的朵麗更是毫不客氣，竭盡嘲諷之能力。

『究竟來者是何方神聖？』朵麗心想，在門扉遮住的另外半邊，想必躲藏著一位不同凡響的大人物，才能引得嘉珊親自出馬，主動靠近示好，問題是翻遍朵麗的人際存摺，這般的傑出人士或怪物似乎並不存在。

『來個一翻兩瞪眼。』在已經搔癢難捺的好奇心驅使下，朵麗用力推開門，跨出步伐一腳踏進房間，想不到會議室裡除了嘉珊外空無一人。

他去洗手間。朵麗的狐疑，嘉珊主動幫忙解開。

他回來了。而且是無聲無息從朵麗背後出現，調皮地拍了拍朵麗的肩膀，笑臉盈盈地筆挺站直著，朵麗一掉頭就能看見。

映入朵麗眼簾的是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，但卻是個憑肉眼就能分辨，英俊到犯規（違反人類標準長相規範）的絕色男子。

對他的第一印象，『青春』，從細嫩光亮的膚質判斷，莫約二十來歲的年紀。沒有一絲雜毛整齊爽朗的眉間下，有著清澈的眼神，透露他的涉世未深。濃密，修剪成俐落幹練的短髮，刻意用髮雕抓亂的高聳劉海，抖擻滿身的精神。顏色豐富的穿著，映襯他充滿時尚感的臉龐。

一八三上下的身高，直挺的鼻梁，立體深邃的輪廓，宛若少女的嘴型及唇觸，這種美型男子基本的要求，自然一併具備不在話下。他最非人的地方，在於全身散發出來的貴氣，即使靜止端坐，也能耀眼奪目。像是一塊兼具陰陽兩極的人形磁鐵，一邊優雅高貴讓人難以接近，又不由自主被他的微笑所吸引。站在他面前，朵麗強迫自己不要太失態，可是上半身卻不由自主的忽前忽後小幅度擺動著。

時間像是凍結似地，短短一分鐘的接觸，朵麗腦中思緒的流轉，漫長如同一年。

『葉朵麗，妳傻啦？麻煩說句話好嗎？人家等妳很久了耶，他是誰？』嘉珊不耐煩附在朵麗耳朵邊，要她說明那男人的身分來歷。

『您好，我是葉朵麗，請問您是？』經過嘉珊提醒，朵麗方回過神，她張大嘴一字一句僵硬地說著。

『原來妳不認識他喔，我早猜到了，就憑妳怎麼可能認識這樣好看的男生。』說完這句話，嘉珊結束小聲地在朵麗耳際低語的動作，向前擋在朵麗與男子中間，把臉上笑容綻放到最滿，『我再介紹自己一次，我叫嘉珊，是朵麗學姊的同事，請多指教。』她大方伸出白皙纖纖玉手表示友善。

『住嘴，醜女。』伸手挪開擋住他視線、不斷向他逼近的嘉珊，男子冷冷地攻擊嘉珊自豪的優越容貌、體態，激怒了她。

『我醜？那天底下就沒有美女了。而她不就是垃圾？』指向朵麗，挺胸提臀，踩著丁字步站直，倨傲地展現她的本錢，將男子的注意力從朵麗重新移轉到自己身上。

『胸圍沒超過Ｅ不要說自己胸部大，腰圍沒小過二十四別說自己有腰，腿沒長過一百二十請別幻想自己腿長，沒好好照過鏡子麻煩停止到處說自個兒美，最後請刷過牙再開口說話，我十分遺憾地告訴妳，妳的人惡臭難當。還有要說別人壞話或是咬耳朵前，請先確定附近有沒有像我這種耳朵聽力二•○的人。』嘉珊對朵麗的種種惡言，男子歷歷在耳，一切羞辱嘉珊的作為與言行都是為了替朵麗出口氣。

『另外，妳眼睛脫窗嗎？她怎麼會長得像垃圾？看看她會走會跳，手上還有毛，像狗好不好？』不經過朵麗同意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拖行到自己身邊，往上扒開朵麗的袖子，抵住她手上高高豎起的寒毛比劃，男子三言兩語間，氣得嘉珊臉色發青，也把朵麗推進嚴重的僵直狀態，令她動彈、哭笑不得。

男子越是笑開，配戴的無框眼鏡後，圓潤的眼珠子邊緣滑滾的狡獪光芒越是碧綠。犀利口才，無所忌憚的歹毒辭彙，言人所不敢言，正是年輕特有的味道──花苞初綻的濃郁香氣，青澀、直接、莽撞的芬芳。

甩開咆哮的嘉珊，男子要求朵麗帶他到一處方便講話的地方。

『樓下管理員室。』只要輪到小劉值班，下午三點之前，一樓來賓接待室絕對沒人出沒，而朵麗身上恰巧有備份鑰匙可以自由進出。

『好，就去那兒，手來……』男子攤開手掌召喚朵麗，她服從地將手浮貼在男子手上。『Good doggy！』手心一縮一拖，男子帶動，他們朝樓梯間走去，身影風一樣地飆過辦公室，風將驚奇颳進了眾人的眼眶，他們個個揉皮眨眼，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何事？隨後追出的嘉珊為何氣得跳腳落淚？

─ 本文摘自 黃願 新書《剪刀•石頭•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