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妳的啊!但是我的善良姊姊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沒心沒肝沒肺?姊夫冒雨載妳回家,全身濕透,飢寒交迫,拖著疲累的身子,一個多小時不眠不休替我們抹桌子、倒菜渣,妳不感恩至少也該煮碗麵招待他,竟然還想拿刀剁人家,當妳的妹妹真是有面子啊!』朵馨替祺祥叫屈。
經朵馨提點,朵麗察覺祺祥果真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,穿著濕透的衣褲站著工作了好一陣子。她覺得於心不忍,暗暗責備自己的粗心大意。
『沒關係,只要朵麗快樂,感冒算什麼?就算她要我死,我眉頭也不會皺半下。』祺祥擺出哈姆雷特式的悲壯,牽著機車駝背委靡不振一小步一小步往市場出口前進。
『你給我站住,吃完麵再走。』明知祺祥裝模作樣,但自知理虧,而朵馨不齒的目光又不斷地向她掃射而來,縱然有千百萬個不願意,她還是喊回了他。
熱騰騰的湯麵端到祺祥面前,特大號的碗公裡頭裝滿朵麗特製的材料,祺祥眼前配料堆得跟座小山一般高,卻看不見麵和湯的存在。
『這是什麼鬼玩意?豬肝、豬心、肺、蹄、舌、大小腸……能吃嗎?』朵馨用筷子一層層的研究,得到的結論這是一碗綜合豬器官大成的雜菜麵。
『它叫情義麵,心肝脾肺腎一應俱全,看誰敢再說我沒肝沒肺。』朵麗拍著桌子義憤填膺地說。這碗麵的創作靈感及命名,是朵馨批評她無情無義後,靈光一閃想到的。
『有客人來了,我去招呼,你們夫妻倆聊得開心點。』眼見情勢險峻,害怕遭受池魚之殃,朵馨乘隙逃跑。
朵麗以為祺祥聽她一席話後,會瞠目結舌,望麵興嘆,但他像是餓了幾天似地大口咀嚼起來。
因為料放得太多,以至於麵幾乎沒有湯水,朵麗擔心他吃得太猛噎著,端了一碗清湯到他身邊。
『好淡,可以加點鹽巴嗎?』舀了口湯喝,祺祥抱怨湯水食之無味。
『吃重鹹沒有好處,在自己家喝湯還是清淡點好。』為了家人的健康著想,朵麗家的飲食一向少鹽、少味精,而她用家人獨有的待遇對待祺祥。
『這碗湯該不會也有名字?』聽完朵麗的說明,祺祥不再囉唆,捧著整碗湯準備好好品嘗,但在以碗就口前,他狐疑地問。
『當然有,叫做柔情似水湯。』朵麗俏皮地說。
『超讚,算妳會拗。』舉起大拇指誇讚朵麗的反應與巧思,祺祥繼續埋頭狼吞虎嚥。
等吃乾抹淨,祺祥滿足地抱著微凸肚腩望著朵麗傻笑,那無邪的孩子笑容,又讓他順利從朵麗手上騙到一瓶冰涼的可樂做為獎賞。
休息時無意間談論到嘉珊,祺祥主動提醒朵麗要特別防範她。
『那女人是條毒蛇,擅長在暗處伺機狠狠咬妳一口。』祺祥對自己識人的能力深具信心,尤其是對壞人的敏感度更高,強調嘉珊絕對是心胸狹窄、以牙還牙的厲害角色。
『我會留意她的。』嘉珊捨棄報復的反常行徑,朵麗了然於胸,祺祥的再次警告,她也照單收進心坎牢記。但是以她們兩人懸殊的地位,嘉珊輕輕挪動一根指頭,就能活活捏扁她,即使知道她計畫的內容,她也無力抵抗。與其煩惱尚未發生,非自己能掌握的人為災禍,朵麗寧可拿力氣來關心周遭的人事物。
此時浮現在朵麗腦海的人是克洛。她在想,缺少了模特兒,他的畫作進度是否會延誤?
『克洛的參賽作品來得及完成嗎?』
『有得拚,畢竟離交件期限只剩十四小時左右,也不知道是誰氣跑了波霸model?』祺祥氣定神閒地推卸責任,像是一切與他無關。
『也不想想誰是元兇。』朵麗直喊冤。明明是祺祥最後氣走模特兒,他做賊卻喊抓賊。
『我有錯,但妳是共犯也得負二分之一的罪責。唉,克洛可憐啊,認識我們兩個專搞破壞沒建設的爛人,依他的個性,一定不吃不喝地熬夜趕畫,慘慘慘。』祺祥撂下話,之後便拍拍屁股走人。他蓄意引起朵麗的愧疚,要她忐忑不安。
嚴格說來在祺祥的惡作劇裡,朵麗和克洛都是受害者,她沒犯下任何錯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自己認為有對克洛說句抱歉的必要,更出現想做些彌補的念頭。她想過打個電話致意,或是送個便當表示關心,也許心裡就會好過一些。但,她和克洛還不熟,沒有他聯絡方法,貿然地再到畫廊也過於唐突。
正當朵麗裹足不前時,碰巧忙碌一整天的朵馨高喊罷工,她索性提議趁早收工。等攤子一整理妥當,囑咐朵馨告知母親自己會晚歸,然後匆匆忙忙地搭上計程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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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往的地點是畫廊,途中央求司機帶她到路經的便當店,買了個雞排便當。目的是幫克洛帶份晚餐聊表歉意,之後心安理得返家,等明天醒來,她繼續以平凡人的身分過著枯燥乏味的生活,結束這匪夷所思、驚險刺激的日子。
畫廊內一片漆黑,只有地下室的位置有著微弱燈光,克洛如祺祥所說,正在為了畫作而奮鬥。
門沒鎖,朵麗直接開門前進。
『克洛,我是葉朵麗,我幫你送飯來了。』在地下室入口前通報自己的姓名與來意,對克洛雖然沒有像先前那般的陌生,她卻不敢過分裝熟。
─ 本文摘自 黃願 新書《剪刀•石頭•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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