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朵麗,我在樓下。』反觀克洛落落大方,欣喜地歡迎她再次蒞臨。
克洛坐在空白畫布前發呆,畫布裡稀疏的線條縱橫彎曲,像是一個身體的輪廓,上頭有許多塗抹修改的痕跡,顯而易見他正為畫作進度停滯而苦惱。
『是因為模特兒的緣故?』
『我接觸裸體女人的經驗太少,沒辦法純靠想像動筆。』克洛用畫筆敲著木架。嗅了嗅朵麗手中便當的氣味,『雞排飯,對吧?我快餓昏了,感謝施主的大恩大德。』伸手接過飯盒,一打開空氣中立即香氣四溢,喚醒克洛的餓覺,他拋下畫筆大口扒著飯,狼吞虎嚥起來。
『真是不好意思,都怪我氣跑了她。』
『關妳什麼事,是那個女的太跩。要不是我交件的時間緊迫,我老早不客氣地趕走她,哪容得她囂張!』
『你不怪我和祺祥?』
『為什麼要怪妳?幸虧祺祥開罵,不然我一定會給她一巴掌。再者,模特兒的錢是祺祥幫我墊的,金主當然有權力發飆。』克洛說著說著停住筷子,望向天花板,嘴裡唸唸有詞說著:『上帝啊,請賜我一個裸女,半個也可以。』
『看來這比賽相當重要。』
『其實不過是縣級的比賽,主要是獎金豐厚,參賽的人又不多,二十萬節省一點夠我用到畢業。』克洛的家境差,美術系的花費又高。到畫廊打工,申請學校獎學金,參加大小美展,四處賺取學費、零用金,是他一年多來的生活寫照。
『凡是女人都可以?臉長得不漂亮,胸部是墊出來的,大腿有贅肉,身材糟糕也沒關係?你剛剛自己說半個也行,只有裸露背部行嗎?』聽完克洛艱困的處境,朵麗心生疼惜,想要盡一點力量幫助他,但她同樣的貧窮,想破頭後發現自己擁有的又能作主的就只有身體的使用權,但又怕條件太差不符合克洛作畫的需要。
『現在只要用兩隻腳走路的雌性,有屁股有腰。能安靜躺著讓我畫上四個小時,身材、部位不是問題,哪怕她是猩猩、狒狒,我也照單全收。怎麼?妳有認識的人能幫我嗎?』
『那我可以嗎?』
『妳?妳是哪條神經錯亂?現在可是要妳全身脫光,在我面前袒胸露背!』
『我很普通,普通到全身上下沒有一樣可以拿來炫耀的東西,沒有做過一件驚天動地的荒唐事。這輩子遇過最怪的事,是迷上「初夜」,碰到最怪的人是祺祥和你,穿著最大膽的時候是現在。今天對我來說,則是最不平凡的一天,我想以後大概沒有這樣的膽量了,我要乘這個機會轟轟烈烈鬧上一回。』朵麗對一成不變的不甘心,對庸庸碌碌的叛逆,全在這一刻爆發,今晚她決定豁出一切,為自己留下一個瘋狂的紀錄。俗話說:人不輕狂枉少年,她已經錯過了黃金歲月,也曾經為此深深懊悔,這次她要下猛藥補救,不想再與遺憾埋怨天天共處。
『妳確定?』克洛還是無法置信,他伸手在朵麗的眼前揮動,確認她的意識是否清楚,要她仔細考慮清楚。
『廢話,老娘我拚了。』朵麗捉住克洛手腕,再用力甩下,不想被克洛看輕,也怕自己後悔,她轉頭邁開步伐往更衣室前進,任憑克洛萬般勸誡也不回頭。
從更衣室步出,朵麗只圍著一條單薄的浴巾,滿臉通紅走到畫室中央的平台,背對著克洛斜臥在純白的兔毛墊上,朵麗覺得屋子裡一片死寂,唯一聽得到的,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。
『硬著頭皮撐過這一晚。』朵麗想。既然從最初就像身處光怪陸離的夢境一般,那就來個徹底荒謬到底吧!而且又能幫助克洛,利人利己一舉數得。
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,請你將「初夜」放在我的眼前。』朵麗希望有人陪伴她度過漫長的時間,她相信十五歲初舞的少女是最佳人選。
『沒問題。』克洛將畫搬到朵麗面前不遠處,很快地達成她的請求。
『對不起……我……』在拿掉最後的遮蔽時,朵麗有些欲言又止。
『說什麼抱歉,妳有這份心意,我已經感動到痛哭流涕了,去把衣服穿上。』
『不是,我是要你把便當蓋牢點,雞排的味道好香,我會想吃。』朵麗的話像是一陣調皮輕柔的徐風,吹跑籠罩在兩個人間的尷尬烏雲。他們相對而笑,當下朵麗不再囉唆,解開半邊浴巾,背對著克洛蜷伏身體靜靜躺在平台上,髮絲埋在茸茸的毛皮裡,雙眼堅定望著少女。
沒有肢體的接觸,地下室更是陰冷,但從克洛落筆開始,朵麗確切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在她身軀游走,順著她的脖頸、肩胛、下脅、胸膛、腰際、臀、腿、腳趾,一吋吋的輕撫,不帶丁點的情慾,只是單純讓肌肉釋放疲勞的按摩。手腳停止顫抖,除了輕微的搔癢外,朵麗感到相當舒適。
『可以告訴我「初夜」故事的後續發展與結局嗎?』朵麗問,她不勉強,克洛能說多少她就聽多少,她只是單純想知道少女最後的命運是幸福或是不幸。
『為了報答妳的幫忙,我會一五一十地說給妳聽。』克洛做出了承諾。
於是,在畫筆細碎而斷續的摩擦聲中,克洛開始娓娓道來他記憶中的過去,故事的字與句子之間像是鑼鼓碰撞鏗鏘作響,屬於少女的曾經,這一幅畫蘊涵的後半段人生重新熱鬧上演。(網路連載部分結束,欲知結果請至各大書店購買小說^^)
─ 本文摘自 黃願 新書《剪刀•石頭•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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