１１.

【超尺度約會】

『太陽都快下山了，妳還在睡！』難得的美夢在隔天朵麗母親強行掀開棉被後破滅。

母親的叫喚聲夾藏著現實的殘酷。朵麗姊妹倆假日的身分，是麵攤的免費工讀生，煮麵、洗碗、招呼客人。母親沒要求，但是她們姊妹主動協議週休二日抽一天自願幫忙，讓爸媽休息順便出外遊玩。

『糟了，媽，對不起，我馬上去市場。』察覺到時間，朵麗急著從床上起身。

『不用啦，妳妹說今天妳有約會，讓妳公休一天，她帶著男朋友清早就去擺攤。對了，為什麼她男朋友唸的學校，突然從輔大變成警大，問她也不說，反而要我來問妳。』母親按住朵麗要她放慢動作，她沒有責備朵麗的意思，只是想幫她換上乾淨的被單。

『妳要跟誰約會？他在哪上班？』順道問她新男友的背景。

『妳那寶貝女兒，現在著迷角色扮演，喜歡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。哎，為了妳的心臟，妳還是不知道為妙。』回想到昨天在眼前晃動的手銬，朵麗又好氣又好笑，卻決定隨便敷衍母親，畢竟有些子女的真面目，父母不適合瞭解。

『別岔開話題，妳的約會對象？』

『他？搞藝術的，和朵馨一樣年紀，帥氣程度高達到芮氏規模十，會引發海嘯的那一種地震。我肚子懷著他的小孩，三個月了，滿意嗎？』反射地將克洛的畫畫背景融合祺祥的外貌，朵麗語氣頑皮地和母親說笑。

『搞藝術的經濟很不穩定吧？人家說娶妻求賢德，嫁夫問存款。再英俊也得養得起妳。但不幸有了孩子，只要他肯負責，媽會跟妳爸商量讓妳嫁，小孩總是無辜。不過說正經的，他是認真的，還是和妳玩玩而已？畢竟依妳的姿色，要找到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機率實在不高。』

仔細端詳自己的親生女兒，上到下，左至右，前後面，髮梢瞧到腳尖，朵麗媽媽直嘆氣，同一個肚子蹦出來的兩個女兒，類似模樣，朵麗的男人緣就差妹妹一大截。怪要怪朵麗，過分地獨立自主。笑臉、撒嬌、依賴，適時展現女人的柔弱，展現對伴侶的崇拜，這幾項吸引男性的要件，她樣樣都缺。如花似玉的年齡，卻情願守在家中，任憑感情的閣樓爬滿蜘蛛絲，青春充斥著塵埃腐敗。

『吼，妳究竟是誰的媽？』被自己的母親狠狠地調侃，朵麗有苦難言。『床單擱著我自己換，妳出去。』雙手扶著母親的腰際，從床邊一路推到房門外。

關上門，還聽見母親敲著門板喊叫：『我和妳爸等妳帶個帥哥回家，如果妳說的這個人真的存在，而且還活著的話。

『記住別挑了，身體長得像人，豬、狗、馬頭隨便，疼妳、肯照顧妳就行了。』不懂得將苦口婆心的叮嚀，轉換成溫馨、容易入耳的呢喃，朵麗媽媽只懂得用這樣粗糙的調侃，表達身為母親對女兒終身大事的關心與擔憂。

母親的一番苦心造成了反效果。她說的每一句話和笑聲像是尖銳的錐子，一下下刺進朵麗的耳朵及心坎裡。親人的輕視，令她覺得顏面無光。

『雪恥！』腦海浮出競爭兩個字，她發誓要證明自己有姿有色有內涵，能贏得好男人的青睞。

朵麗不但果決地換上朵馨提供的內衣褲，而且一不做二不休，潛入朵馨的房間，搜刮她的化妝品，戰利品包括一條低腰牛仔褲、凸顯胸前尺寸小一號的亮緞面白襯衫。

刷上孔雀藍的睫毛膏，眼眶塗上流行煙燻眼影，打勻細緻粉底，抹妥晶亮的唇蜜，變個人渾身激散著無比的豔色。頭髮準備交給專業的髮型師處理，這次非要做到貌不驚人死不休的地步。

步出髮廊的朵麗，頂著一頭烏黑筆直的秀髮，襯衫故意解開到第三顆釦子，迎風展現著胸前的偉大，裸露在臀股間的黑色布條，在臀腰圍出一塊性感的引人遐想的神祕領域。套句流行的說法，她火辣到嗆煙，成為眾人口耳相傳，卻始終跟自己無緣的稱謂──正妹。朵麗相當滿意，不自覺中，說話的音量增高，步伐也跨得更大。因為優越而萌生的傲慢加硬著她的脊椎，讓她軀幹越挺越直。

『誰說我只能吸引豬頭。』忘了今晚是和『初夜』相聚的大日子，全心全意要豔驚四座。『應該能唬住他一秒吧？』朵麗希望能讓祺祥這樣的美男子誇獎個一句就此生無憾。雖然短暫，至少燦爛過。怪異的想法，但卻是朵麗心中所繫，盼望成真的小小奢求。

到達畫廊時，已超過約定時間八分鐘。

『有人在嗎？』推開掛著暫停營業牌子的畫廊大門，朵麗輕聲對內叫喚。在微弱的燈光底下，四處掃描『初夜』的下落。

『說好準時的，妳時間觀念很差。我晚點還有事，耽擱了妳要負責嗎？進來。』這聲音和祺祥的聲質有點接近，但是相較起來又渾厚許多。

『遲到是我理虧，但他的態度也未免太霸道了。』嘴裡嘟囔，腳步卻尋著聲音的來源加快前進。

『你在哪啊？』

『看到左手邊有個向下的樓梯沒有？下來就看見了。』

『不好意思我遲到了。』朵麗找到入口，緩緩地沿著階梯走進地下室。

朵麗看見一個類似工作室的寬敞角落，有兩個房間，牆壁兩側的木座，放著各式框材、顏料、圖畫紙等等的美工用品，中央是個長方形平台，鋪著棗紅金邊的絲絨地毯，毯子上還有一席供人躺臥的柔軟兔毛。

─ 本文摘自 黃願 新書《剪刀•石頭•布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