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我沒聽錯吧?說那些話的會是我認識的牙尖嘴利、有仇必報的楊嘉珊?我教過她什麼?我都還在夢中,哪能點醒她?』朵麗心裡犯嘀咕,嘴卻閉得更緊了。
『經理吃錯藥啊?妳得罪副座的女兒,他還鼓勵、讚美妳?他應該是說:「妳給我滾!」而妳應該說:「求求你,不要。」』秀文推挪椅子,捉住朵麗的肩頭,表情茫然,音量放大數倍,無法相信地問。
『妳問我,我問誰啊?工作啦,下午三點前要清點交出這一季的訂單總數,要是整理不出來,我們都要被斬頭回家吃自己。』右手平放在脖子前,做出橫切的動作,朵麗制止秀文繼續探問。
奇蹟似地逃過一劫,已經是萬幸,如果再多嘴而導致節外生枝,那就是死有餘辜,朵麗再笨也不會笨到自取滅亡。但她也會忍不住想著,難道是祺祥施予的打擊太大,導致嘉珊某一條自律神經燒壞,破壞她部分的腦幹功能,語言思考邏輯才會翻轉顛倒,不然就是吃錯藥。
總算平安熬到下班,第一次沒有和眾人揮別,自顧地打卡離去,連每天必繞的畫廊也省略,太過戲劇化的一天,宛如經歷一場驚濤駭浪,朵麗需要時間平靜沉澱。
回到家,簡單地用完晚飯,八點檔的連續劇也不看,躲進自己的房間,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的日光燈,想著這兩天接連發生的詭異事件。
俊美的祺祥,及那曾經幻想過千百次──他的長相,鬼斧神工的手,尤其是他那份細膩的創作心思,猜測嚮往,造成朵麗無數次失眠的主因。以為遙不可及創造『初夜』的神祕畫家,如今居然近在眼前,還邀請她共進晚餐,彷彿一切都在夢中,她始終沒醒過。但胃裡晚飯造成的飽脹感、媽媽在外頭使用吸塵器發出的噪音、妹妹在房間穿梭的景象,是這般鮮活立體,具臨場感,又不得不讓人相信自己身處在真實世界中。
『大嘴開開,兩眼無神,有人在發情喔。』
『找死啊,敢這樣跟我說話。』
『有什麼關係,妳的感情空窗期夠久了,是時候找人解放解放。』
『好妳個葉朵馨,竟然調戲妳的衣食父母,看來這個月的零用錢,妳是不想要了。』
『親愛的老姊,我錯了,別這樣對我,妹妹我嗷嗷待哺啊!』抱住朵麗的膝蓋,朵馨誠懇地哀求,眼睛閃過門邊衣架懸掛的漂亮衣物,立刻尖叫說:『哇,妳明天要跟誰出門啊?低領毛衣、短裙,飢渴得要死還裝淑女!等等,別說當妹妹的沒良心,我也懂飲水思源的。』
朵馨快步離開,回來時手拎著一堆女用的內衣,黑色的丁字褲、亮銀色的襯衣、小可愛、象牙白帶蕾絲蝴蝶結的吊帶襪、麝香香水,性感用品琳瑯滿目,應有盡有。
『我給妳買衣服的錢,妳就給我買這些色情玩意?』
『姊,妳嘛幫幫忙,沒幾歲不要古板成這樣子,而且妳看到的還只是入門裝備。』
『手銬算是基本的?』從襯衣裡翻出一個鋸齒狀的警用產品,朵麗捏在半空中搖晃,雙眼兇狠地盯住朵馨。
『是我……新交往的員警男友,職業上的基本配備。妹妹我是一番好意,東西放在這裡,接不接受在妳,我有事先走了。』抽走朵麗手上的手銬,朵馨拔腿便要跑。
『妳男朋友明天不是要來家裡吃飯嗎?妳叫他最好今晚去考員警學校,而且明天就可以畢業,不然,妳等著我跟爸媽告狀。』
『沒問題,我等等馬上上網找個員警來愛我。』話說完,朵馨已經關門不見蹤影。
朵麗先是害羞地望著床上大膽冶豔充滿『性趣』的衣物,在衣堆中假裝不經意撥弄,確定門鎖安全無虞,開始一件件穿戴起來。黑色的內衣褲她也有,但像這樣散發濃厚挑逗意味的款式,她不好意思嘗試。在鏡子前將網狀絲襪扣上吊帶的那一刻,她把頭直接撞到鏡面,只敢用眼睛餘光向上勾瞄,僅僅驚鴻一瞥,便彎腰喜孜孜癡笑個沒完。
『好色喔。』嘴巴表示嫌棄,雙手卻興奮地將水餃形狀的胸墊逐一擺進內衣裡。
『太誇張了吧,像是整顆心臟要蹦出來似地。』看著增大的罩杯,修飾後的美麗胸型,朵麗必須摀著嘴才能遮蓋自己從嘴角滿溢出的得意。
『唉喲,我在做什麼,不過去吃個飯,當是去相親嗎?相親也不需要穿性感內衣。』喃喃自語,急忙把胸墊移開。
『差好多喔。管他的,一輩子難得狂野一趟,何況穿在衣服裡面誰看得見。』不捨身材恢復原狀,朵麗打定主意要以情色穿著赴會,『哈哈哈。』然後重新塞回兩塊胸墊,又是推又是擠的,不停在鏡子前搔首弄姿,最後終於難忍笑意放聲大笑。
那一晚朵麗夢見自己擁有碗公大的胸脯、葫蘆般的細腰、蜜桃豐臀,搭乘加長型的白色凱迪拉克大轎車,前呼後擁地前往畫廊。到達時趙良棟替她開車門,恭敬地跪吻她白皙修長的手,同事在兩旁夾道歡迎,男同事將平常凝望嘉珊的眼光移轉到自己身上,而嘉珊哭喪著臉跟在她的屁股後頭拉著她的裙襬。場面浩浩蕩蕩,自己豔光四射,像個絕代風華的超級明星。
─ 本文摘自 黃願 新書《剪刀•石頭•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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