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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外星人綁架

親愛的家人朋友:
我收到下面這封信。
『「我不認識你,但我謝謝你!」』這是一句捐血的廣告詞,沒想到卻用這句話做為開場白,一百二十人的熱血,若以全血一年六次,至少要花上二十年的青春歲月,三萬C.C.愛心人的熱血救活了妳,甚至組成『A型血後援會』,讓妳樂觀的面對一切,來鼓勵其他人勇敢的活出自己,看了妳的報導,讓我受到莫名的感動,也感覺到社會上有那麼多充滿愛心的捐血人,來拯救那麼多急需用血的病患,讓我深深覺得有他們真好……』
這封信讓我很感動。謝謝大家在我昏迷時,熱血澎湃的幫助我。雖然我不認識你,但我真的非常感謝你。

很愛你也很感謝你的踢翻你

當媽媽、同學和所有我認識的、不認識的一百二十位朋友在外面為了張羅我的A型血而奔波時,表面上的狀況就像我的好友慧芳的紀錄,但對於我來說,這段時間的我進入了『外星人的世界』。
開刀之後一睜開眼,因為大量的鎮靜劑作用,昏睡多天早就忘了開刀這回事,第一印象就是自己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,腦中只浮現『外星人』三個字,我的結論是,自己竟然被外星人綁架了。
我確信自己被外星人綁架,是因為地球上沒有一個地方會像這裡到處都是冰冷的器材,冷氣超強,而且不停的響著太空船上BB、BB的信號音,外加轟隆轟隆應當是飛行引擎的聲音。
『為什麼是我?』我覺得倒楣同時也很生氣,為什麼生了病還要被外星人綁架呢?真是超級沮喪。
如果要做生物實驗,外星人應該要找個肌肉、骨骼、血管和各種細胞都完美無缺的人類來當實驗品才對,我很想對在兩點鐘方向窺伺著我的外星人說:『你們找錯人了,地球人不是都像我這麼特殊,我的骨盆上面有骨肉瘤、髖骨上曾經還補了小男孩的大腿骨,但後來不見了,所以如果你們檢查我的DNA,可能會出現男生的反應,我還吃了很多很多會誤導你們實驗的藥物,所以,放我回家啦!』
但是『他們』顯然對我動了手腳,不僅綁住我,還注射了某些藥物吧!所以我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,又昏昏沉沉的睡去。
等我再度醒來,赫然發現身上的束縛已經打開,而且有個女生在我身邊東摸西摸,臉上還戴著塑膠的黑框眼鏡,表情很嚴肅,看起來就是個幫外星人工作的科學家,正準備繼續拿我做實驗。
於是我鼓足全身的力氣對『她』狂喊:『妳為什麼要幫外星人工作?妳怎麼這麼醜?快點放我出去!我要回家!』
這個科學家顯然被我嚇到了,她開口對我說:『妳現在在榮總的加護病房!不要緊張。』
怎麼可能!不要騙我了,榮總我熟得很,哪裡沒去過。
於是我開始大吼大叫,『不要騙我了!榮總的加護病房怎麼會長得這麼醜!你怎麼這麼醜!榮總我很熟!』
很快的『她』就消失,接下來不知道為什麼,我的媽媽跟弟弟出現了,這時候我有點混亂,到底是媽媽也被外星人抓來呢?還是我真的在地球上?
但管不了那麼多了,我看到媽媽,立刻哭著喊:『外星人把我抓去做實驗!』
然後死命拉著弟弟說:『你快帶我回家!』
弟弟那時候死白著臉看著我,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說:『天啊!我姊姊怎麼了?命救回來,腦袋卻燒壞掉了?』
媽媽也一肚子問號,因為榮總的護士小姊都很和氣,唯獨剛才那位護士臉很臭,該不會是我的病情有狀況吧!
當然後來一切謎底都解開了,我確定自己還真是在榮總的加護病房裡面,媽媽也知道了護士小姊臉臭的原因,同學慧芳告訴我開刀當天的狀況,原來有這麼多人在開刀過程中用他們的滔滔熱血幫助我,把我的生命搶救回來了。
每次聽媽媽跟我的朋友們重述那驚險的開刀過程,我都感覺身體當中流動的一百二十位朋友的血液正在快樂的跳著,忙著告訴我:『對啊!當時真是驚險呢!』『我們可是卯足力的陪妳奮鬥呢!』『妳可要努力而且快樂的活著,因為我原本很樂觀喔!』『對啊!我是活蹦亂跳的十八歲男生!』
說也奇怪,似乎是被大家的念力感染了,雖然我動的是很嚴重很危險的手術,但康復過程中,我的心情越來越開朗,成了加護病房裡最聒噪的病人,整天都等著會客時間,好把滿肚子的話對著媽媽、弟弟、姊姊還有我的好朋友們一吐而盡。
說真的,我對於疼痛的忍耐力在這二十年的病痛生涯當中,已經進入吃苦當吃補的階段,但這幾天的無聊,還真是難以承受。
即使我剛到加護病房,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自己胡亂拔掉口中的插管,導致喉嚨受傷,聲音從甜美女聲變成低沉的黃小琥,但一見到親友們,不管多沒力氣,多麼氣若游絲,也不論聲音有多難聽,但我還是不停的吧啦吧啦氣喘吁吁的張嘴說話,實在是憋太久了,一解放就變成他們口中的『說話機』,因為在加護病房裡面真是太太太寂寞了!
一般進入加護病房的病人,都是病入膏肓而且情況危急的重症,通常都要用呼吸器協助呼吸,不要說講話,連揮揮手都很吃力。但我的狀況是剛動完一個嚴重的手術,又大失血,身體非常虛弱,必須要在加護病房觀察,要躺平讓骨頭固定。但是,我的精神可亢奮著,加護病房裡面分不清黑夜或是白天,我時時刻刻盯著時鐘,等待每天可以跟家人朋友碰面的會客時間,等待是無盡的,但會面時間卻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,好像才跟大家見面,會客時間就到了。
為了『應付』加護病房嚴格限制的會客時間,加上我連拿一杯水的力量都沒有,真的沒有力氣自己吃飯,所以都由媽媽或是弟弟一口一口餵我吃飯,我故意慢慢吃媽媽精心準備的顧身體料理,一口分成兩口吃,兩口分成五口吃,因為吃得越慢,媽媽要照顧我進食,就可以待得越久,我們可以說的話也更多,這對我來說,這硬拗出來的會客時間,就是加護病房當中最大的快樂。
在會客時間之外,加護病房的生活真是度日如年,因為通常進入加護病房的病人都在昏迷中,根本不可能看電視,所以房裡沒有電視,於是我不能上網、沒有電視可看、因為身體必須維持平躺好讓骨盆的骨頭生長所以不能動也不能坐,更不能看書或是打電動玩具,真可說是進入了『四大皆空』的境界,簡直就是酷刑。
幸好,還有最愛的廣播陪伴我,護士小姊找了一台收音機放在我耳邊,還在各種醫療器材發出的強烈電波干擾之下,調到了一個還算清楚的頻道,我開心的想:『啊哈!好日子來了!』
沒想到等護士小姊一離開,這頻道竟然從原本的音樂節目變成賣藥節目,賣的還是癌症的偏方,我就這樣被奇怪的節目主持人轟炸了一個小時,不停的吸收各種奇怪資訊,讓我哭笑不得,直到護士小姊出現才得到解脫。
後來我可以翻看雜誌,抱著幾本《壹週刊》當寶一樣,早也讀、晚也讀,護士小姊忍不住問我:『都看完了嗎?』
我說:『沒有,我還沒有背起來。』把她逗得哈哈大笑。
因為太渴望講話了,有一天早上五點,我聽到清潔阿姨到了我的房間,那還客氣!立刻開口用最甜美的聲音跟她說:『早安!』
清潔阿姨顯然沒預期到加護病房的病人竟然有精力開口說話,所以我一開口,她差點嚇得把拖把掉在地上,但我們就這樣天南地北的聊開了。她知道了我的病史,我也知道她家裡有個親戚的腳也生病了,我們閒聊中還互相交換了一些用藥的心得,這段暢談讓我度過了非常快樂的早晨。
後來護士們知道我閒得慌,經過房間門口都會探頭跟我聊聊天,有時候她們在護理站聊得開心,我恨不得跑過去一起聊,只可惜動彈不得,她們甚至還研究該怎麼把我的床推出去,好加入她們的聊天陣容。
之後見到被我當成外星人的護士小姊,我很不好意思的跟她道歉,我們成了好朋友,她還笑說會跟榮總建議修改加護病房的陳設,如果有個美麗的加護病房,應當會讓在裡面捍衛生命的病人或是醫療人員都感到心情愉快。
真是抱歉吶!親愛的外星人護士小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