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e great literature of the supernatural often contains the same“Let’s slow down and look at the accident”syndrome.? –Stephen King, “Foreword,”Night Shift
傑出的超自然文學中,都具有那種能讓汽車駕駛路過車禍現場時放慢速度看熱鬧的徵象。──摘自《Night Shift》(直譯夜班,舊譯玉米田的孩子)前言
恐怖小說的魅力在於吸引讀者進入恍惚的境界,引起讀者的恐懼與隨之而來的驚悚快感。史蒂芬•金的驚悚系列小說不僅呈現離奇鬼怪的場景與情節,訴諸閱讀的感官經驗,更結合人性恐懼的探索,塑造一個典型的人性與邪惡的實驗室。
這部《必需品專賣店》延續這種驚悚主題與場景,帶領讀者進入另一層人性的探索。小說的場景發生在一個寧靜的小鎮,當邪惡入侵這個小鎮,所謂純樸憨直的鎮民是否能禁得起人性的考驗呢?我們將親眼目睹從小孩到老年人,一個一個在貪婪的誘惑下,逐漸被污染,也逐漸邪惡化的過程,這不是外星人的入侵,也不是邪靈附體,而是人性的轉換,也是人性的考驗。道德的抉擇(moral choice)永遠是這類小說的重要關鍵,面對所喜愛的東西放在眼前(如長久以來渴望的棒球卡、貓王的照片等),如何做出選擇常常是我們現代人需要面對的問題。「必需品專賣店」滿足了我們對物質的需求,但是史蒂芬•金告訴我們: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。面對自己的物質慾望,這次不是要付出金錢,而是付出靈魂。這種對當代資本主義(capitalism)及物質主義(materialism)的批判,其實非常強烈,也點出了當代人對於物質慾望的追求其實是一種靈魂的付出。
靈魂的交換或是與魔鬼的交易,從《浮士德》到《歌劇魅影》都令人感受到魔鬼力量的迷人與致命的本質,然而人類在這些人性的考驗與魔鬼的挑戰中,不斷地屈服與挫敗,難道是人性的脆弱?還是邪惡力量的巨大呢? 史蒂芬•金長久以來的寫作都是在探討這方面的問題,這部 《必需品專賣店》以魔鬼的力量徹底摧毀了一座小鎮,這是小說家長久以來所建構的寧靜小鎮。在寧靜與純樸之下,魔鬼(或是邪惡)如何有能力運作? 真是令人驚訝,也是小說令人著迷的地方。我們似乎是看到《歌劇魅影》的克麗絲汀(Christie)如何在魔幻的歌聲在為魅影(phantom)所掌控,我們也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的靈魂被魔鬼所召喚。試問,當一個當季的LV包包放在眼前,你只要伸手去拿,而且代價只是要你開個小玩笑或是作弄別人,就可以滿足你擁有名牌包的慾望,有誰可以抵擋這種誘惑呢?但是小小的代價,就是我們墮落的開始。
邪惡的力量入侵小鎮(innocence vs evil),其實在美國文學中是常被討論的議題,馬克吐溫的《神秘陌生人》(The Mysterious Stranger,1916)以及《讓小鎮墮落的人》(The Man Who Corrupted Hadleybug,1900)即是類似的故事,或甚至於梅爾維爾(Herman Melville)的中篇小說Billy Budd (比利小子)也都是圍繞這種純樸與邪惡對立的母題(motif)。但是史蒂芬•金的故事除了延續這種美國文學傳統之外,更勾劃整體人性的另外一面。他從心理分析的層次,來描述迷戀(obsession)與強迫症(compulsion)的整體過程,常人可能無法想像鎮民如何對棒球卡或是某些陳舊事物的迷戀,但是迷戀是一種上癮的過程,從小慾望的滿足產生了成就感,這種不斷去填補空虛的心靈,不斷需要產生成就感,也是人類墮落的一項主因。而強迫症則不僅是迷戀的病態行為,更是自我慾望、外在環境與道德感的複雜糾葛。作者在描述梅拉•伊凡茲透過一張照片,幻想與貓王Elvis Presley的親愛行為時,將這種病態行為透過非常生動的場景與細節,讓我們感受梅拉瀕臨歇斯底里的心理狀態,著實令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禁產生一陣冷顫。想要迎接感官與心理夢魘的讀者絕對不能錯過這一段。
史蒂芬•金這部小說仍然與之前的驚悚系列一樣,結合了超自然的主題與自然主義的細節描寫。扮演魔鬼的李蘭•高特閱讀人們的心靈,了解他們的需求,以超自然的方法贏得這些脆弱且迷戀物質的靈魂。然而高特這個魔鬼與傳統的魔鬼不同,他不並在乎靈魂的獲得,而更在乎期間玩弄這些鎮民的快感。眼看小鎮的宗教(教會)在他的人性玩弄下漸漸崩塌,也象徵著自然力量或是神的力量對人類處境的漠視與冷酷。人類的救贖其實要靠人類自己的力量去達成。小說中的超自然力量與自然主義的場景描寫,為這部小說增添了詭異與神祕的要素。
一部好的恐怖小說,其實並不在主題或是氣氛的營造,而在於如何深入抓住讀者對於內在心裡與外在環境的感受。誠如史蒂芬•金在Night Shift短篇小說的前言所說的:閱讀恐怖小說,我們並不相信吸血鬼、狼人、發瘋的卡車這些事物;我們所相信的恐怖是跟俄國文豪杜斯托也夫斯基所勾劃的一樣:恨、疏離、衰老、進入敵意的世界。我們在日常社會中,常常徘徊在喜劇與悲劇之中,因喜劇而微笑,因悲劇而受苦,恐怖故事就在這兩者之間找到連接的點。《必需品專賣店》這本小說讓我們感受到,小鎮鎮民因物質慾望的滿足而產生的微笑與喜悅,但也由於迷戀與強迫症的病態,而承受悲劇的洗禮,承受魔鬼的懲罰。在超自然的氣氛之下,小鎮的鎮民在喜劇與悲劇的交雜中,見證了人性邪惡的一面。作者是否在最後的結語中,暗示我們,在二十一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中,人類正踏入邪惡的時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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