歡慶開幕日

小鎮上,新店開張可是個天大消息。

不過對布萊恩•羅斯克來說,新店開幕沒那麼重要,但其他人,像他母親就覺得這是天大的事。過去一個多月來,布萊恩不時會聽母親跟她的好姊妹梅拉•伊凡茲在電話上大談此事(母親說這不算聊八卦,聊八卦是壞習慣,她可沒這種惡習)。這家新店承租了一棟學校管理的老建築,以前是「西緬因房地產與保險仲介公司」的店面,關門大吉後,學校再度對外出租,結果馬上有人看中,而且當下就派了第一批工人來,他們一直忙著裝修到現在。沒人清楚他們在裡頭搞什麼鬼,只知道他們先裝了一大片展示窗,再來是把玻璃抹上肥皂,好讓外頭看不進來。

兩星期前門上出現了一個牌子,用條細繩掛在透明的塑膠吸盤上。即將開幕!牌子這麼寫道。

必需品專賣店
新型商店

「你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!」

「一定又是家古董店!」布萊恩的母親蔻拉•羅斯克跟梅拉這麼說。當時她歪在沙發上,一手拿著電話,另一手把裹著巧克力的櫻桃往嘴裡送,一邊觀賞電視節目「恩怨情天」(Santa Barbara)。「不過又是家古董店罷了,盡賣些假的美國早期家具,不然就是發霉的老式電話,妳等著瞧好了!」

新店面的展示窗安裝好並抹上肥皂後,布萊恩的母親很快就跟梅拉在電話上這麼說。布萊恩聽她如此斬釘截鐵的語氣,理當認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,不過他深知母親的推斷和臆測永無止盡,就像「恩怨情天」和「杏林春暖」(General Hospital)劇中人物的問題一樣層出不窮,因此沒有哪個話題有真正結束的時候。

上星期,吊在門上的牌子改了第一行字:

十月九日正式開幕──朋友相約一道來!

布萊恩對於這家新店的興趣,雖然沒有他母親和一些老師來的大(他在城堡岩中學唸書,輪到他幫教職員室跑腿送信的時候,曾聽到裡頭的老師七嘴八舌地談論此事),不過他已經十一歲,而正常的十一歲男孩對什麼新鮮事都感興趣。此外,這家店名深深吸引了他。「必需品專賣店」,這到底是什麼意思?

布萊恩回到家時,母親正歪在沙發上看「恩怨情天」,一邊吃著小戴比奶油派,喝著健怡可樂。他母親觀賞下午的電視節目時,總是喝著低卡汽水。布萊恩想不透,既然吃著高熱量的奶油派,喝低卡汽水又有什麼用?不過如果他真開口問的話,可能就要遭殃,惹得母親對他大吼大叫,而她開始咆哮時,趕快找地方躲才是上策。

「嘿,媽!」布萊恩把書丟在流理台上,從冰箱取出牛奶,「妳知道嗎?那家新店裝了遮陽篷耶!」

「誰這樣碰?」她的聲音從客廳飄了過來。

布萊恩倒了牛奶後走到廚房門邊。「遮陽篷!」他說,「主街上那家新店。」

蔻拉坐起來,連忙摸出電視遙控器,按下靜音按鈕。螢幕上,「恩怨情天」的愛爾和可莉妮繼續在他們鍾愛的聖塔巴巴拉餐廳裡,談論聖塔巴巴拉市的恩怨情仇,不過現在只有會讀唇語的人才知道他們到底在講什麼。「有沒有搞錯?」她問,「『必需品專賣店』那家店?」

「嗯,」布萊恩應了一聲,喝了口牛奶。

「喝東西不要發出聲音,」她邊說邊把剩下的點心塞進嘴裡,「聽起來很噁心欸!跟你說多少次了?」

跟妳叫我嘴巴有東西時不要講話的次數一樣多。布萊恩想是這樣想,不過什麼也沒說。他年紀還很小時就學會了克制回嘴的衝動。

「媽,對不起。」

「什麼樣的遮陽篷?」

「綠色的。」

「板還是鋁?」

布萊恩的父親在南巴黎市的「狄克•派瑞牆板門板公司」當銷售員,因此他知道母親在問什麼,不過那家店的遮陽篷如果是那種材質做的,他就不太可能注意到了。金屬板和鋁片製的遮陽篷在城堡岩相當普遍,大半住家的窗上都有裝。

「都不是,」布萊恩回答,「是布的,應該是帆布吧。那篷子凸出來,下面都曬不到太陽。篷子是圓弧形的喔,像這樣。」他小心地用手比出半圓形,免得把牛奶潑出來,「店名就印在篷子上面,超讚的!媽,妳覺得那是什麼店?會不會是餐廳呀?」

「不曉得。」她邊說邊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公主電話機,但這過程可沒那麼順利,她得先把肥貓史基伯趕走,再把《電視週刊》和一大瓶健怡可樂移開。「不過聽起來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店。」

「媽,『必需品專賣店』是什麼意思呀?是不是像──」

「布萊恩,現在別煩我,媽咪在忙。麵包盒裡有巧克力派,只能吃一塊,不然晚餐就吃不下了。」她邊說邊打電話給梅拉,兩人不一會兒就興致勃勃地談論起綠色遮陽篷。

結果呢,布萊恩比他母親、梅拉或鎮上其他人都還早發現「必需品專賣店」這家店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。當第二天放學時,布萊恩剛好走到那家新店前面,門上的掛牌引起了他的注意。牌子好像有點不一樣了。他停下腳踏車,仔細瞧瞧。上頭寫著十月九日正式開幕──朋友相約一道來!的牌子不見了,取而代之是個白底紅字的方形小標牌。上面寫著:營業中就只有這幾個字:營業中。布萊恩跨在腳踏車上,看著標牌,心跳開始加快。

你該不會要進去吧?他自問。我是說,要是他真的提早一天開幕,你也不會進去吧?

為何不進去呢?他自答。

這個嘛……因為櫥窗還塗著肥皂,門上的帆布捲簾還是拉下來的。要是你進去的話,什麼狀況都可能發生。任何狀況都有可能。

一定的。就像那個叫什麼諾曼•貝茲的,穿上他母親的衣服,拿刀狠狠往客人身上刺(編註:Norman Bates,希區考克的經典名片「驚魂記」中的殺人魔。)。這裡肯定也差不多。

算了算了,別進去了,他心中的膽小鬼說,不過這膽小鬼的口氣聽起來就很沒力。這家店的確有點意思。

這時布萊恩忽然想到,要是進去的話,回家後就能吊吊母親的胃口,用沒什麼大不了的口氣說:「媽,剛才忘了講,那家新店『必需品專賣店』啊,提早一天開了,我還進去逛了逛。」

她會急急忙忙按下電視遙控器上的靜音按鈕,然後肯定會要他把事情說個清楚!

布萊恩覺得這點子太誘人了。他把腳踏車的腳架放下,慢吞吞地走到遮陽篷下的陰涼處──覺得氣溫至少降了十度──然後挨到店門口。

他把手放在銅製的舊式大門把上時,突然覺得這營業中的標示牌肯定掛錯了。標牌可能是放在屋內的門口旁準備明天掛上,可是某人不小心先掛上了。拉下的門簾後方沒有任何動靜;這地方似乎一個人也沒有。

但他既然都到這裡了,何不轉動門把看看……手中的門把毫不費力地轉開了,彈簧鎖喀嗒一聲,「必需品專賣店」的店門敞了開來。

裡頭光線不強,不算很黑。布萊恩看到天花板已經裝了軌道投射燈(「狄克•派瑞牆板門板公司」的特製品),有幾盞是亮的,照著環繞這寬廣空間的幾個玻璃展示櫃。展示櫃裡大半是空的,只放了幾件物品,在投射燈的照耀下看起來異常明顯。

當初「西緬因房產與保險公司」在這裡時,地板就只是木板,不過現在全部鋪上一層酒紅色的高級地毯。牆壁已漆成蛋殼般的灰白色,塗上肥皂的展示櫥窗透進一道跟牆壁顏色一樣的微光。

嗯,不管怎麼樣,的確是弄錯了,布萊恩心裡這麼想。連貨都還沒到!那個不小心把「營業中」的牌子掛上的人,也不小心忘了鎖門。碰到這種情況,禮貌的作法是把門扣好,跨上腳踏車,趕快騎走。

想到要離開,他可是萬般不願意。畢竟,他親眼看到了新店面的內部。他母親要是知道的話,肯定會盤問他到傍晚才罷休。不過現在有件事讓他發狂:那就是他不確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。展示櫃裡有五、六件(展示品),沒錯,而且燈都打在上面──大概在試燈吧──可是那些東西是什麼,他一點概念也沒有,但可以確定的是,那些不是古董床,也不是發霉的老式電話。

「請問,」他人還是站在門口,怯生生地喚道,「有人在嗎?」

他正要抓住門把扣上門時,一個聲音回答:「我在。」

一位高個兒──乍看之下似乎高得不像話──從展示櫃後方的一扇門走出來,門上掛著天鵝絨深色帷幔。布萊恩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懼,不過燈光斜照在那男人臉上時,布萊恩的恐懼頓時減輕。這男人上了年紀,面容慈祥。他神色愉悅、頗有興味地看著布萊恩。

他微笑並伸出手。這抹微笑深具感染力,布萊恩立刻對「必需品專賣店」的老闆產生了好感。要握高個兒的手,他得跨過門檻走進店裡,而他毫不考慮地就這麼走了過去。身後的門一關上立即自動鎖住,但布萊恩沒注意到。他的心思全給高個兒的深藍色眼睛佔

據了──跟雷克里夫小姐眼睛的色澤一模一樣,他們簡直可以當父女了。

高個兒穩定有力地握住他的手,但不會讓人覺得疼。不過還是有點不太舒服,有點……光滑,又有點剛硬。

「很高興認識您。」布萊恩說。

那雙深藍色眼睛有如裝上深藍色燈罩的煤油燈,緊盯著他的臉。

「我也很高興認識你。」高個兒說。就這樣,布萊恩•羅斯克成為城堡岩第一位認識「必需品專賣店」店主的人。

「我叫李蘭•高特,」高個兒說,「你是……?」

「布萊恩。布萊恩•羅斯克」

「好極了,羅斯克先生,既然你是我第一個客人,你要是看上哪個東西,我應該可以給你特別優惠。」

「噢,謝謝您,」布萊恩說,「不過這種店裡的東西我大概買不起。我星期五才會拿到零用錢,而且──」他又不太肯定地望著玻璃展示櫃,「嗯,您的貨好像還沒到齊。」

高特露出微笑。他的牙齒參差不齊,在昏暗中顯得又黃又黑,不過布萊恩還是覺得這抹微笑相當迷人,於是不禁回以微笑。「還沒,」李蘭•高特說,「還沒到齊。我大部分的──你說是貨──今天傍晚會到,不過我還是有些滿有意思的東西。隨意看看嘛,年輕的羅斯克先生,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,如果不急……你應該有母親吧?當然有。像你這麼有教養的年輕人絕不可能是孤兒,我說的沒錯吧?」

布萊恩點點頭,仍是微笑著說:「沒錯,我媽現在在家。」他閃過一個念頭,脫口而出:「要不要我去帶她過來?」但話一出口,他就後悔不已。他並不想帶他媽媽過來。明天,李蘭•高特先生就屬於全鎮的人了。明天,他媽媽、梅拉•伊凡茲,還有城堡岩的

其他婦人就會開始探問高特先生的來歷。布萊恩猜想,不用到月底,哼,搞不好這星期都還沒過完,高特先生就已經跟大家打成一片,不會那麼怪異而特別了。不過現在他還是那麼怪異又特別,而且現在他屬於布萊恩•羅斯克一個人,布萊恩想維持現狀。

因此他很高興看到高特先生舉手一揮(那幾根手指細長無比,布萊恩還發現食指和中指竟然一樣長),搖頭表示不需要。「不用不用,」他說,「那就是我不想要的。她要是想過來,肯定還會拉個朋友吧?」

「會。」布萊恩回道,心裡想著梅拉。

「可能還兩個朋友,或三個呢!不用了,這樣比較好,布萊恩──我可以叫你布萊恩嗎?」

「當然可以。」他愉快地說。

「謝謝你。那你還是叫我高特先生,因為我比你年長,雖然不見得比你好──可以嗎?」

「好啊。」布萊恩不太確定高特先生所謂的年長和比較好是什麼意思,不過他很喜歡聽這傢伙講話,而且那雙眼睛實在迷人,布萊恩看得目不轉睛。

「好,這樣好多了。」高特先生摩擦他修長的雙手,發出嘶嘶聲,布萊恩對這可就沒那麼喜歡了。高特先生這樣摩擦雙手,聽起來像是條被惹惱的蛇,正打算張口咬人。「你回去一定會跟母親講,如果買了什麼東西的話,你還會拿給她看──慢慢看啊,」高特先生說,「一個人不急不忙的時候,逛街就是種樂趣,急急忙忙的時候,就成了苦差事。」

於是布萊恩乖乖開始瀏覽。最大的玻璃展示櫃只放了五件物品,不過看起來再放二、三十件也不嫌多。這五件物品分別是一支菸斗、一張貓王畫像(他繫著紅色圍巾,穿著白色連身衣褲,背上有隻老虎圖案,手上拿著一支麥克風,幾乎就要碰到他的性感厚唇),還有一台拍立得相機、一塊刨光的石頭,中空的地方滿是水晶,在投射燈的照耀下,發出美麗的光芒;最後是根木條,粗細長短跟布萊恩的食指一樣。

他指著水晶說:「那是不是晶洞?」

「布萊恩,你這年輕人學的還真不少!那個正是晶洞。我這些東西幾乎都有小標牌,只不過跟我大部分的貨一樣,都還包著沒擺出來。如果明天開幕前要把所有東西擺好,我得拚老命工作才行。」不過他聽起來一點都不擔心,而且還很安然自在地待在原地。

「那是什麼?」布萊恩指著那根木條問。他心想:對一家小鎮上的店面來說,這些貨可真古怪。他剛才一見到李蘭•高特,就產生了強烈的好感,不過要是其他貨物也這樣怪里怪氣的話,布萊恩覺得,他在城堡岩的生意應該撐不了多久。要是你想賣菸斗、貓王畫像和木條,紐約才是開店的地方……這是他從電影裡得到的結論。

「啊!」高特先生說,「那東西可有趣了!我拿給你看!」

他走過來,繞到展示櫃一邊,從口袋裡掏出一大串鑰匙,幾乎看也不看就找到他要的那把,然後打開展示櫃,小心翼翼取出木條。「布萊恩,把手伸出來。」他把木條放到布萊恩手中,布萊恩略帶驚訝地看著躺在掌中的木條,根本沒意識到他的手是張開的。感覺起來一點都不像木條,比較像是──

「感覺起來像塊石頭耶。」他抬起頭看著高特先生,不太確定地說。

「是石頭也是木頭,兩千多年了。」高特先生語氣嚴肅地表示。

「天哪!」布萊恩突然感到──是什麼感覺?暈眩嗎?不是,不是暈眩,而是飄渺。彷彿一部分的他被帶離身體沖到了遠方。

「閉上眼睛!」高特先生指示道,「布萊恩,閉上眼,然後告訴我你的感覺!」

布萊恩闔上雙眼,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,一會兒過後才伸出握著木條的右臂。他沒看到高特先生有那麼一剎那,像狗一樣翻起上唇,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,表情古怪,不知是開心還是期待。布萊恩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在動,前搖後晃的感覺,還有種輕快的聲音:啪啦啪啦……啪啦啪啦……這聲音他知道,是──

「一艘船!」他開心地叫,眼睛仍緊閉著,「我覺得我在一艘船上!」

感覺越來越強了,現在他覺得自己正隨著緩慢的長浪起伏,他聽見鳥兒在遠處啁啾,近處則是許多動物的聲音──牛鳴、雞啼,以及虎豹低沉的咆哮聲──不是憤怒的叫聲,而是無聊的呻吟。就在那一秒,他幾乎感覺到腳下踩著木頭(他確定手上的木條是從那裡來的),也發覺腳上穿的不再是康威士帆布鞋,而是某種涼鞋,然後──感覺逐漸縮成一小個光點,就像把電視電源關掉時螢幕上的那種光,然後就完全消失了。布萊恩睜開眼睛,既緊張又興奮。

他的手緊緊握著木條,得用上意志力才能讓手指鬆開,指關節像生鏽的門鉸鏈般發出喀嗒喀嗒的聲音。「嘿,好妙喔。」他輕聲說。

「很棒是不是?」高特先生開心地問,同時輕巧迅速地把木條從布萊恩手中拿了過來,就像醫生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扎在肉裡的一根木刺拔出來一樣。他把木條放回原處,熟練地把展示櫃鎖上。

「的確很棒。」布萊恩慢慢吐出這句話,好像一聲長嘆。他低頭看著櫃子裡的木條,之前握著它的那隻手仍舊刺刺麻麻的。那些感覺:隨浪起伏的甲板、波浪拍打船身的啪啦聲、腳下的木頭……都還在心裡縈繞不去,不過感受終究會過去,就像夢境總會消散,想到這裡,他不由得打從心底難過了起來。

「諾亞方舟的故事你熟嗎?」高特先生問。

布萊恩皺起眉頭。他很肯定那是聖經的故事,可是在主日講道和星期四晚間的查經班上,他往往會恍神發呆。他問:「是不是說一條船在水上到處飄了八十天?」

高特先生又咧嘴笑了。「差不多,布萊恩,就是那個故事。跟你說,那塊木頭應該就是來自諾亞方舟。當然,我不能說它確實來自諾亞方舟,要不然大家會認為我是個不要臉的大騙子。全世界有四千人說自己賣的木塊是來自諾亞方舟──大概有四十萬人在兜售真十字架的木塊──不過我倒是能說它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,這是用碳十四年代測定法測出來的,我也能保證它來自聖地,雖然不是在亞拉臘山上找到的,而是波藍山。我有張麻省理工學院的證明書,碳十四年代測定就是在那裡做的,要是有人買那根木條的話,證明書當然會一併附上。不過你知道嗎?我真的相信它可能來自諾亞方舟。」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木條,然後抬起他極為迷人的藍眼睛,直視布萊恩的淡褐色雙眼。布萊恩給這麼一看,又呆住了。「畢竟,波藍山離亞拉臘山不到三十公里,烏鴉一飛就到了。而且呢,世上有許多歷史記載錯誤百出,弄錯一艘船最後停靠的地方,即使是像諾亞方舟這麼大的船,一點都不稀奇!再加上歷史故事如果是世代口耳相傳,最後才記載在紙上,那更容易出錯,我說的有沒有道理?」

「有,」布萊恩說,「聽起來滿有道理的。」

「更何況拿在手上的時候,會有種奇異的感覺,你說是不是啊?」高特先生露出微笑,摸摸布萊恩的頭,結束了這段催眠般的談話。「我喜歡你,布萊恩,真希望所有客人都像你一樣,對什麼都覺得新奇有趣。要是全世界的人都這樣,我這小生意人就不用活得那麼辛苦囉!」

「像那樣的東西,你會賣多少……多少錢?」布萊恩的手微顫著指向那根木條問道。他現在才發覺,剛才那段經驗是多麼震撼,就像拿著海螺貼著耳朵,聽到海洋的聲音一樣……

「這個嘛,」高特先生兩隻指尖頂住下巴,不懷好意地看著布萊恩說,「像那種東西啊──還有我大部分的好貨,真正有趣的東西──價錢是依買主而定,看買主願意出多少錢。你願意出多少錢啊,布萊恩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