啞巴 Mute

告解室共有三間,中央那間的門上亮著燈,沒有其他人在等待告解。教堂內別無他人。窗戶射入彩色光線,在中央走道上照出一個個方塊。莫奈走向那個營業中的告解室,他關上門,坐下,右方的小滑門打開來。紗網另一邊傳來神父的聲音。「孩子,你好嗎?」

莫奈也不認為那是標準問候語。但沒關係。和往常一樣,一開始他無法回答,就他想要告解的事情來說,這有點好笑。

「很久沒告解了?需要給你一點提示嗎?」

「不用,我記得。神父,我有罪,請赦免我。」

「嗯哼,有多久沒告解了?放輕鬆──這就像騎腳踏車一樣。」

但他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,只是看著釘著的檔案卡,喉嚨不斷抖動,雙手捏成一團,越捏越緊,最後變成一個大拳頭,在大腿上來回摩擦。

「神父,我可能犯了個滔天大罪。」

如今輪到神父不發一語。啞巴,莫奈心想。如果有那個字的話,那會是個白色的字,只要打在檔案卡上,那個字就會消失。

紗網另一邊的神父再度開口說話,語調依舊和善,但多了點嚴肅。「孩子,你犯了什麼罪?」

莫奈說:「我不知道,請你告訴我。」

莫奈來到高速公路北向入口匝道時,天空下起了雨。他的手提箱放在行李廂裡,他的業務提箱──那種四四方方的大手提箱,兩個提箱上都印有沃夫公司的壓花標誌,莫奈是個業務員,業務範圍涵蓋整個新英格蘭地區。這是個星期一早晨。上週末他過得很糟,非常糟。他的妻子離家出走,搬去一家汽車旅館,旅館房間裡可能不只她一人。而且不久後她可能就會去坐牢。屆時一定會有流言傳出,而不貞只會是其中一部分而已。

他的西裝翻領上別著一個鈕釦,上頭寫著:問我有史以來最佳的秋季書選!

只見匝道口站著一名男子,身上穿著破舊衣服,手中拿著標語。莫奈接近那名男子時,雨下得更大了。那男子雙腿間夾著一個破舊的背包,腳上穿著骯髒的球鞋,球鞋的魔鬼氈貼片已經鬆脫,翹了起來有如歪斜的舌頭。那個要搭便車的男子沒戴帽子,更不可能帶傘。

起初莫奈只分辨得出那張粗陋的標語上畫了個紅色嘴唇,嘴唇上又畫了一條黑色斜線。再靠近一點後,他看見畫了斜線的嘴唇上方寫著:「我是啞巴!」嘴唇下方寫著:「可以讓我搭便車嗎???」

莫奈打了方向燈,準備轉上匝道。那男子把標語翻過來,只見另一面畫了個耳朵,畫得一樣粗陋。耳朵上方寫著:「我是聾子!」下方寫著:「請讓我搭便車好嗎???」

莫奈從十六歲開始駕車,行過數百萬里路,這段期間,他從未讓人搭過便車。今天他毫不遲疑地轉動方向盤,在匝道口靠邊停下。照後鏡上繞著一個聖克里斯多福的聖牌,前後不停晃動。他打開車門。今天他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好損失的了。

搭便車的男子坐了進來,把破舊的小背包放在又濕又髒的球鞋間。莫奈心想,看看他,那傢伙的味道一定不好聞,結果一點沒錯。他說:「你要去多遠的地方?」

那男子聳聳肩,指著匝道,然後彎下腰,小心地把標語放在背包上方。他的頭髮又黏又稀疏,還有些白頭髮。

「我知道方向,可是……」莫奈發現那男子根本聽不見他說話,便等那男子直起身來。那男子繫好安全帶,瞧向莫奈,彷彿在問是什麼讓他們停留不前。

「你要去多遠的地方?」莫奈問道,這次他逐字清楚唸出,但那男子仍舊只是瞧著他,於是他問:「你會讀唇語嗎?」並碰碰自己的嘴唇。

那男子搖搖頭,做了些手勢。莫奈在儀表板上放有一本便條紙,便在紙上寫下多遠?莫奈要一路開往德里市,路程有兩百六十公里。他討厭在這種天氣開車,僅次於漫天大雪。更不用提這傢伙──他的新乘客了。那男子看看便條紙,又瞧向莫奈。莫奈想到,也許這傢伙也不識字,但那男子看得懂問號。那男子指著擋風玻璃外的匝道,然後雙手開合八或十次,表示一百二十或一百六十公里,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打什麼手勢的話。

「好吧,」莫奈說:「管他的。到了你要去的地方,拍我的肩膀好了。」

那男子茫然地望著他。

「呃,我猜你應該會拍我肩膀吧,」莫奈說:「假如你真有個要去的地方。」他朝照後鏡看了一眼,開車上路。「你幾乎什麼都聽不見,是不是?」

那男子仍然望著他,聳聳肩,把手掌貼在耳朵上。

「我知道,」莫奈說,他漸漸明白了。「幾乎什麼都聽不見。就像電話線斷線。但今天我幾乎希望自己能和你易地而處。」他頓了頓又說:「幾乎啦。想聽音樂嗎?」

那男子回過頭,望向前方。莫奈得好好嘲笑自己一番。不管德布西、AC/DC、或洛許•林博的廣播節目,對這傢伙根本沒有差別。他設定巡航速限,用大拇指打開CD包裝,把CD插入播放機內。他心想,技術上來說,這已經是張二手CD了,不該拿去送心愛的獨生女,反正他還可以替女兒再買一張,但前提是他得有錢可以再買一張。

結果李德的專輯很不錯,他邊聽音樂,邊思考錢的問題。能否有錢再替凱西買張CD是他最小的問題。事實上凱西真的想要也需要的是台新的筆記型電腦,但甚至連這個也不是他的大問題。如果芭芭拉真的做了她所說的事──也就是學區辦事處確認她所做的事──那麼即使他仍保有這份工作,他也不知道女兒唸凱斯西儲大學最後一年的學費要從哪裡來,這才是個大問題。

他把音量轉大,想淹沒自己的問題,也奏效了,但當車子開到加德納市時,最後的樂聲逐漸淡去。那男子的臉和身體轉向乘客座的窗戶,莫奈只看得見他那件骯髒褪色的粗呢外套背後,兩綹過於稀疏的頭髮纏在一起,散落在領子上。外套背後原本似乎印有圖案,但已褪去,難以辨識。

這可憐的傢伙就這樣過了一生,莫奈心想。

起初莫奈分不出那男子是在打盹或看風景,後來他發現那男子頭往下傾,呼出的氣息弄霧了車窗,才判斷那男子應該是在打盹。為什麼不打盹?比奧古斯塔市南部的緬因州高速公路更無聊的,只有在寒冷春雨中的奧古斯塔市南部的緬因州高速公路了。

莫奈還有其他CD放在中央控制台裡,但他並未翻找,而是打開車子的音響系統。車子經過加德納收費站後──他沒停車,只是減速,這就是電子收費系統的神奇之處──他開始說話。

「我已經結婚,」他說:「今年五十五歲,我老婆五十四歲。」

他略加思索。雨刷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掃動。「五十四,芭芭拉五十四歲。我們結婚二十六年了,生了一個小孩,是女兒,可愛的女兒,叫凱西─安。凱西在克里夫蘭唸書,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讓她繼續唸下去,因為兩個星期前,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,我老婆像聖海倫斯火山爆發那樣。原來她在外頭有個男朋友,兩人交往快兩年。那男人是個老師,但她叫他牛仔鮑伯。原來那麼多個晚上我以為她去合作推廣中心或讀書會,結果她是去跟那個他媽的牛仔鮑伯喝龍舌蘭酒和跳排舞。」

真可笑,每個人都看得出來,根本就是場情境喜劇,如果真有所謂的情境喜劇可言的話。但他的眼睛──雖然沒流眼淚──卻感到刺痛,彷彿爬滿毒藤。他瞧了那搭便車的男子一眼,那男子的身體幾乎整個轉了過去,額頭倚在乘客座車窗上。可以確定他是在睡

覺。幾乎可以確定。

莫奈並未張揚老婆的外遇,凱西還不知情,只是她那無知的泡泡就快破了。「她今年五十四歲,」他說:「這是我沒辦法釋懷的地方。這表示她跟那個真名叫羅伯•亞道斯基的傢伙,是從她五十二歲的時候開始交往。五十二歲!我的老天,她戴雙光老花眼鏡耶!而她居然上了這傢伙!就在果林汽車旅館,他們兩個在那裡生活了起來!我給她一棟巴克斯頓鎮上的好房子,車庫可以停兩台車,她還有台長期租用的奧迪轎車,結果她拋棄這一切,每星期四晚上跑去牧場騎士酒館喝得爛醉,更別提這牛仔鮑伯他媽的已經六十歲了!」

他聽見自己破口大罵,告訴自己應該停止這種行為,卻見那搭便車男子動也不動,然後他明白自己根本用不著停止。他在車子裡,車子開在九十五號州際公路上,在太陽的東方和奧古斯塔西方的某個地方。他的乘客是個聾啞人士。他想破口大罵就破口大罵。所以他破口大罵。

「芭芭拉把一切都打亂了。她的態度不挑釁,也不感到羞恥,她看起來似乎……很平靜。可能是彈震症候群吧,或是還住在幻想世界裡。」

她說有一部分是他的錯。「我常出差,這是事實。去年出差超過三百天。她自己過活,我們只生了一個女兒,你知道,女兒唸完高中後就飛出籠子了。所以是我的錯。牛仔鮑伯和其他一切都是我的錯。」

他的太陽穴劇烈跳動,鼻子幾乎完全塞住。他用力吸氣,吸到眼前出現黑色飛蚊,卻無法得到紓解。反正鼻子沒什麼問題。在他的腦袋裡,他終於覺得舒坦多了。他很高興自己載了那個搭便車的男人。他大可一個人在車子裡說這些話,但是……

雨越下越大,變成了傾盆大雨。莫奈想也不想就把時速降到八十公里,其他車輛紛紛按喇叭從他左側車道駛過,每輛車的尾巴都拖著一朵水雲。就讓他們去按喇叭好了。他販賣有史以來最佳秋季書選(或有史以來最佳春季書選,或包含食譜、減肥書、《哈利波特》翻印本的「夏季驚喜」書選)以來,保有悠久的零車禍紀錄,他想繼續保有這項紀錄。

他右邊那個便車男稍微動了一下。

「所以我問她怎麼可能光買內褲和吊襪帶就花了十二萬多,」莫奈對他沉默的同伴說:「我不覺得生氣──至少當時不覺得生氣,我猜可能是因為我太震驚了──可是我真的很好奇。然後她說──態度還是一樣,不羞恥,不挑釁,好像在夢遊:『是這樣,我們熱中買樂透,想說可以補回來。』」

莫奈頓了頓,看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來回掃動,腦海閃過一個念頭,想要猛然向右轉動方向盤,開車去撞前方水泥天橋的橋墩。他拋開這個念頭。稍晚他會對神父說,他之所以打消這念頭,部分原因是童年就被灌輸禁止自殺的古老觀念,但最主要的是,他就算要死,也想再聽一次李德的專輯再死。

再說,他不是隻身一人。

於是他沒有自殺(沒有載著他的乘客共赴黃泉),而是以不快不慢的八十公里穩定時速從天橋下開過(有大約兩秒時間,沒有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,之後雨刷又開始忙碌起來),繼續講故事。

接著他把車開進停車場,只見裡頭停著四輛車,聚在褐色休息站旁,休息站前方擺著四台販賣機。莫奈覺得那四輛車看起來像是被留在雨中受凍的孩童。他把車停好,那男子一臉疑惑地看著他。

「你要去哪裡?」莫奈問道,儘管他知道問也是白問。

那男子想了想,看看四周,明白了他們所在之處,然後望向莫奈,像是在說,不是這裡。

莫奈向後指著南方,揚起雙眉。那男子搖搖頭,指指北方,再比兩個拳頭,雙手張合了六……八……十次。基本上和先前一樣。但這次莫奈看懂了。他心想,那男子的世界簡單得多,可能有人教那男子說,路邊那個像八的記號象徵的是無限。

「基本上你只是亂比,是不是?」莫奈問道。

那聾啞男子只是看著他。

「對,你在亂比。」莫奈說:「呃,我想這樣好了,你聽我說故事──雖然你不知道你在聽──所以我載你到德里市,那是最遠的地方了。」他靈光一閃。「我可以載你到德里收容所,你在那裡可以吃點熱的,有吊床睡,至少可以休息一晚。我得去小便,你要小便嗎?」

那聾啞男子看著他,臉上帶著耐心與茫然。

「小便,」莫奈說:「尿尿。」指了指自己的胯間,忽然想起這裡是休息站,於是莫奈改為指向休息站牆上的廁所標誌──黑色的男人側影和黑色的女人側影。那男子懂了,堅定地搖搖頭,用拇指和食指比個圓圈,表示沒問題。這讓莫奈面對一個棘手的問題:是要把啞巴遊民先生獨自留在車上,還是要叫他下車在雨中等他上完廁所……無論如何,那男子應該都會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裡等候。

他判斷,這根本不是個問題,車裡沒有現金,他的個人行李鎖在後車廂。後座雖然放著他的業務提箱,他不認為這傢伙會偷走兩個三十公斤重的箱子,拎著它們往休息站出口跑。再說,他要怎麼舉起那個「我是啞巴!」的標語?

「我馬上回來。」莫奈說,那男子只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。莫奈指指自己,又指指廁所標誌,然後再指指自己。這次那男子點點頭,又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圓圈。

莫奈走進廁所,撒了泡尿,感受極致釋放的美妙滋味。自從芭芭拉捅出大樓子以來,這是他頭一遭感覺好了點,他心想,自己可以度過這個難關,也可以幫助凱西度過難關。他記起某個老德國人(或俄國人,這聽起來就像俄國人的人生觀)的名言:那些殺不死我的,都使我變得更強壯。

莫奈走回停車處,嘴裡吹著口哨,經過投幣式樂透彩券販賣機時還給了個「好哥們」掌擊。他在車裡沒看見那便車男,起初他以為那男子躺了下來……倘若如此,他得把那男子給「噓」起來坐直,這樣他才能坐上駕駛座。但那男子並不是躺下,而是不見了。他帶走背包和標語,撤營了。

莫奈檢查後座,只見「沃夫公司」業務提箱仍然安在。他又看看置物箱,只見裡頭放的瑣碎證件行照、保險卡、美國汽車協會會員卡仍在原處。那遊民留下的只有氣味,並非難以忍受的氣味:汗味和些微的松樹味,也許他曾在野地裡睡覺。

莫奈覺得自己好像看見那傢伙站在匝道入口,舉起標語,耐心地翻面,等候某個善心人士完全看清他的身體障礙。倘若如此,莫奈會把車停下來,再讓他搭一程便車。莫奈覺得彷彿任務尚未完成,應該要把那傢伙送到德里收容所──這樣才會有完成任務的感覺,這樣才算事情了結,可以合上書本。無論他在其他地方如何失敗,他都喜歡把事情做完。

但那男子並不在匝道入口,他「不假離營」。等到車子經過寫著「德里市,十六公里」處,莫奈看看照後鏡,才發現那個陪伴他數百萬里路程的聖克里斯多福聖牌不見了。那個聾啞男子把聖牌偷走了,但這件事並沒有破壞莫奈的樂觀心情。也許那男子更需要那塊聖牌,莫奈希望那塊聖牌能帶給他好運。

兩天後──那時他已在普勒斯克島販賣有史以來最佳秋季書選──他接到緬因州警局打來的電話。他的妻子和亞道斯基在果林汽車旅館被人毆打致死,兇器是一段裹著旅館浴巾的水管……

「神父,可以請你打開你那邊的門嗎?我想給你看樣東西。」

神父沒有答話,直接打開門。莫奈拿下脖子上的聖克里斯多福聖牌遞了過去。聖牌及其成堆的鍊子從莫奈的手傳到神父的手上,兩人的手指稍微碰觸。

神父默然不語,思索了大約五秒,然後說:「這個聖牌是什麼時候還給你的?是不是在那家旅館找到……」

「不是,」莫奈說:「不是在那家旅館找到的,是在巴克斯頓鎮,也就是我家找到的,放在以前是我們的臥室的梳妝台上,旁邊是我們的結婚照片。」

「上帝啊。」神父說。

「可能是我去上廁所的時候,他記下了我家的地址。」

「你也提過那家旅館的名字……還有那個鎮……」

「朵立鎮。」莫奈同意說。

神父口中第三次說出他老闆的名字,然後說:「那傢伙不聾也不啞囉?」

「我可以確定他是啞巴,」莫奈說:「可他一定不是聾子。聖牌旁邊有張紙條,是從電話簿上撕下來的。他一定是趁我跟女兒去葬儀社挑棺材的時候溜進我家的,後門開著,但不是給人撬開的。他一定聰明到懂得開鎖,可是我想應該是我出門忘了關。」

「紙條上寫什麼?」

「謝謝你載我一程。」莫奈說。

「那你的妻子和情人死了,你高興嗎?」

莫奈的內心立刻說是。他大聲說:「我覺得鬆了口氣。神父,很抱歉我這樣說,可是只要想到她捅出的大樓子──還有整起事件的發展,未來將不會有審判,保險理賠金可以靜靜地做出賠償,把金額補回去──我覺得鬆了口氣,這樣有罪嗎?」

「是的,孩子,很抱歉告訴你,但這樣是有罪的。」

「你能赦免我的罪嗎?」

「唸十遍《玫瑰經》和十遍萬福瑪利亞。」神父迅速答道。「唸《玫瑰經》是因為缺少博愛──這是嚴重的罪,但不是不赦之罪。」

「那萬福瑪利亞呢?」

「因為你在告解室裡使用了不當言語。而且還得告解通姦行為──你的,不是她的──可是現在……我不是想反覆討論這件事,可是你確定沒有准許那個人去殺人嗎?或是用任何方法鼓勵他嗎?我認為我們在說的是不赦之罪,而不是可赦之罪,所以我必須詢問我的精神導師的意見才能確定,可是……」

「沒有,神父。可是你覺得……會不會是上帝派那個人來坐在我車裡呢?」

他內心知道神父立刻說是。只聽得神父大聲說:「這是褻瀆上帝的話,要唸十次《玫瑰經》。我不知道你遠離教會多久了,但你難道連這點也不知道嗎?好了,你要不要再說點別的,好再多唸幾遍萬福瑪利亞,還是可以結束了?」

「可以結束了,神父。」

「那麼。只要你照我的吩咐唸經,你的罪就被赦免了。去吧,孩子,別再犯罪了。好好照顧你女兒。孩子只有一個母親,無論母親做了什麼事,都是她母親。」

「是的,神父。」

紗網另一頭的身影稍微移動。「我可以再問個問題嗎?」

莫奈百般不願,但又坐了下來,他已經想離開了。「可以的。」

「你說警方認為他們可以逮到那個人。」

「他們說只是遲早的問題。」

「我的問題是,你希望警方逮到他嗎?」

莫奈只想趕快離開,回到車裡,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間,唸經懺悔,所以他說:「我當然希望。」

開車回家的路上,他又多唸了兩遍萬福瑪利亞和兩遍《玫瑰經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