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.
因為淑芬的教授明天就要出國了,下午是最後一堂課,大家都得搶在今天做完專題報告,讓教授一口氣打完成績。為了來看我,她跟同學換到最後一個報告,也向老師打過照面,所以無論如何她得搭上13:16往壽豐的自強號,這樣才趕得及在6點之前結束報告。
『淑芬妳真好。』這句話出於我的肺腑之內。要不是我天生淚腺不發達,恐怕我早就從公館一路哭到這兒了。
『你沒事最重要。我對你這麼好,要更加愛我知道嗎?』淑芬笑著說。
我當然是點頭如搗蒜,還在她嘴唇啾了一下,讓她滿臉通紅的繼續笑著。
『等等帶我去哪?』淑芬回親了我一下後問著。
『去一個沒有閒雜人等,又能把我們塞在一起的地方。』
哪裡?ㄅ一ㄣ館 or 汽ㄔㄜ旅館ㄚ,笨蛋。
整個浴室滿滿的白色蒸氣,把我的視線全部遮住。身上塗著的泡沫,充斥著一股標準旅館香味。要不是按捺不住對淑芬的想念與感動,我們是從來不用旅館裡的香皂或沐浴乳,遇到嗅覺靈敏或到過旅館的熟人,不就像是在昭告世人我們的所作所為嗎?雖然是君子坦蕩蕩,但是被偷窺的感覺總是不好。
淑芬已經洗好,先走了出去。儘管恩愛纏綿還沒消退,可憐的她還是得坐在床上靜靜的消化著報告資料,為下午的報告做預備。
〈Say Yes 〉,聽到這個音樂,就知道我的電話響了。
『喂!』淑芬幫我接了電話。
『誰啊!』我在浴室裡問著。
『不知道,剛接就斷了。』
『沒關係,重要會再打。』幸好這通電話來的時機正確,要不然這來電者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。
時間飛快的流逝,我們在新光三越地下樓用過簡餐後,離火車到站就只剩20分鐘。心疼淑芬的辛苦,但是淑芬卻是連半句勞累也沒喊過,總是元氣十足的跟我說著話。她總是說,見到我就有充電的作用,是她耐不住想見我,只是借了探病當理由,是委屈了我要撥空陪她。
得妻況且不能如此,更何況我們只是男女朋友。淑芬這一趟上來,讓我對愛情又有多一層的體認。
『淑芬。』在下3A月台的電扶梯前,我喊住了她。
『有事嗎?』
『我想我「又」愛上妳了喔。』
『噁心不噁心,這裡是公共場所,你看旁邊的小朋友在笑我們了。』淑芬把額頭靠在我的肩上,在我握她的右手裡,用指尖在我掌心中央畫著圈子。
有一個跟著媽媽來的小鬼,拿著蛋捲冰淇淋走到我們面前,蹲下來看著我們,臉上還露出蠟筆小新的制式詭異笑容,邊看還邊笑著把冰淇淋倒在淑芬腳跟前。要不是淑芬對小孩是特別的喜愛,我一定當場送他一記天殘腳把他踢到月台下,替國家除掉這個變態未滿,色情以上的明日禍害。
火車到站,我叮嚀著淑芬一定要在車上休憩,補充點體力。還要她一到學校,就務必傳個訊息給我讓我安心,單身女子一個人走南闖北總是令人擔心。終於火車離了站,確定送走了淑芬,我才從月台連接捷運處,搭上往新店的捷運回到學校。
路上接到了家宏的電話,他對我的義舉是感恩載德、痛哭不已,對於結果是手舞足蹈,久久不能自已。我原本以為我的任務就此結案,想不到家宏卻要我繼續測試下去。
『你有病,哪一天被知道的話,你吃不完兜著走。』我對家宏發出忠告。就我所知,女人比男人更受不了被所愛的人懷疑。
『我們不說誰會知道。』
『沒有一種紙能包得住火。』
『濕的紙就可以。』念理科的思考邏輯,總是令我難以想像。
難怪有人說,話不能對兩種人說。
一、是唸理工的,他們總是無時無刻在挑戰你話裡的實證性。
二、是唸哲學的,他們總是每分每秒在挑剔你話中的邏輯性。
而這兩種人的同一性在於,他們都在不斷考驗人的耐性和脾氣的極限。多麼有幸,我和我10數年的老友就分屬於這兩種人,要不是中間夾雜太多融不掉的陳年情誼,我們可能早就互砍而亡。
『我知道你夠鹹濕!了不起!』我的好心顯然被當成驢肝肺,我也就懶得再勸下去。
即使再不願意,在他的苦苦哀求下,我還是允諾三不五時用水球炸炸他的babywhite。誰叫他要搬出準備當兵前就要訂下babywhite的豪語,為了擔保他真情能收,他是拉我做小人做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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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話裡還有一通未接來電,察看了一下是有點熟悉的號碼,但是歷經勞動後,現在瞌睡蟲是爬得我全身都是,除了淑芬的安危外,睡覺是我此刻的唯一關心。
不知過了多久,矇朦矓矓中我接起了電話。
『喂∼』我有氣無力的回答著。
『你在睡覺喔!今天不吃火鍋了嗎?』是anneshu打來的。
『吃啊!怎麼不吃。我現在裝滿愛的能量,就算是妳求我吃妳,我也不為所動。』才剛說完話,我就發現大事不好。
『你說什麼?』幸好anneshu耳背沒聽清楚,要不然可糟了。
『沒,我是說當然要去吃。妳在哪?』失言能讓人醒,就像此時的我『清醒得不得了』。
『我在古亭站的星巴克,快餓扁了。還有,你別忘了帶書,順便幫我把我的手帕帶來,我想洗洗看。』
『嗯,知道了,再等我30分鐘。』
檢查一下手機的訊息,淑芬傳了短訊跟我說她平安到學校,還是不變的貼心,知道我一定會睡覺就不吵我。她們晚上要幫教授餞行,所以換我投桃報李,給她一個清靜的空間。
環顧四周先同不在,把他留給我上面寫著『好大的嘴巴!山水有相逢』的紙條扔進垃圾桶,在櫃子裡抓件襯衫,開始尋找要帶去當儀式見證物的書。
『《聖經》不行嗎?該跟不該管的上面都管了。』我看著先同桌上擺著的薄薄《新約聖經》,喃喃自語著。
就在我瀏覽群書時,猛然看到書架上一本大學時買的貓頭鷹出版,《劍橋哲學辭典》。
『就是你了。』我連同書殼都拿著夠誠意了吧!
把自己弄得稍微像人,就拖著我這本大石磚出門。看到anneshu時,發現她餓得像一隻被淋濕的小狗,一見到我,就無辜的垂著手臂有氣無力的靠近。
『哇,好大一本。』anneshu看到我那快被撐破的塑膠袋,不禁發出讚歎。
『妳的呢?』我看她只背著一個包包,也看不出裡面有什麼重物的感覺。
『在這裡。』
我簡直不敢相信她拿出來的那一本書。
『《新約聖經》。』我差點沒從車上摔下來。而且她這本和先同的一模一樣,都是幾天前靈糧堂在校門口免費發送的最新試看版。
問她為什麼帶《聖經》來。
『《聖經》不行嗎?該跟不該管的上面都管了。』anneshu這樣回答。聽到她的回答,硬生生把我逼入3分鐘有餘的沉默中。絕了,真的有鬼。
在她再三表示等吃完飯,會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為前提下,我們找了一家最近的錢系列涮涮鍋,然後我這輩子看過最慘烈的搶救飢餓大作戰便正式上演。
要拯救的人質數是二,我方戰士數也是二。按照戰爭電影的公式一:戰士數量的多寡並不會影響搶救人質的數量,而人質的數量也不造成戰士的困擾,通常以一擋百擋千擋萬都是基本要件,更何況現在我方派出的是精銳中的精銳。而戰爭電影公式二:搶救人質不以迅速、安靜、不擾敵為要務,而是要以大量的屠殺、強烈的爆破、殲敵務盡如雜草之除根。
我跟anneshu完全依照公式來進行這場以搶救飢餓為名的作戰行動。
一路上,我們以堅硬銳利的竹筷,消滅擋在我們面前的肉腳(牛肉片等)、菜鳥(白菜、高麗菜等),然後跟一群蝦兵蟹將展開近身肉搏,敵人不斷的對我們揮出蟹棒、發出花枝丸等等攻擊,而anneshu奮不顧身的為我阻擋從八方飛來的蝦腳(餃)、魚腳(餃)、花枝腳(餃),我則乘隙清除迎面而來的飯桶。當然最後飢餓被徹底的解救了,我們順利的完成任務。
我狼吞虎嚥自然是其來有自。但是,以anneshu不凡的氣質和那小家碧玉模樣,會不計形象這樣大吃大喝,想是其中必有蹊蹺。
一問之下,竟然anneshu也是剛從台中趕回來,為了回報男友送的花,她一早就搭車南下,趁她男友還沒清醒,趕到他面前給他一個驚喜。這宛如倒帶重播的劇情,經一一比對後,我們兩個再也顧不得店內人的目光,當場失聲大笑起來。
『妳男朋友真幸福。』我說。
『你有這樣的女朋友真幸福。』anneshu拍著我的肩膀說。
『我們繼續幸福下去。』雖然不是異口同聲,但是當這句話從我們口中說出時,那堅定的信念,是可以輕易碰觸到的無比強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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