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菜龍菜虎】
思念天橋飯店最後一片的豬耳朵 

人經常是虛偽的,例如女孩子去相親,不管她多喜歡對方,問起她的看法,總是說:「嗯,還不錯啦。」而絕不會說:「老天,帥斃了,能不能馬上嫁給他。」又像兩個女孩子上街去買衣服,其中一個看到一條裙子很漂亮,她會說:「你喜歡這條?」另一個儘管說:「還好。」心裡卻也愛死那條裙子,然後因為只是「還好」,眼睜睜看著對方買走,回到家再罵這個朋友簡直不是人,怎麼老挑別人愛的衣服買。

人可以在任何場合虛偽一點,惟獨吃的時候,打死也不能虛偽,否則會後悔至死。

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崇禎,他做了十七年的皇帝,內閣閣員換了五十人,下詔罪己四次,都創下歷史紀錄,而且他也可能是最虛偽或至少最ㄍㄧㄣ的皇帝。

崇禎在位期間,外患有女真(後來的滿清),內患有流寇(大陸則稱為農民起義),搞得他焦頭爛額,後來李自成攻陷洛陽,把崇禎的叔叔福王朱常洵殺了,這下子事情大條,崇禎下詔罪己,表示國事之亂都是因為他的領導無方,並且他還穿青衣、吃素表示他將深刻反省,與民同甘共苦。

當皇宮的廚師做了素菜送上崇禎的餐桌,他簡直無法入口,哎聲嘆氣,卻又不敢改口說要吃肉。後來還是廚師想出個好主意,把青菜先塞進鵝肚子裡去煮,讓菜沾點油味,再把菜用酒泡泡,也沾了酒味,這樣子崇禎才比較高興的能把菜吃進肚子裡去。

我對崇禎下詔罪己或努力的換閣員,沒有意見,可是完全不同意他這種吃飯的自虐方式,人生已經很痛苦,何必在吃的上面和自己過不去。

女人有一則俄羅斯定律,就是無論看到什麼好東西,先買了再說,千萬別以為會找到更好、更便宜的,也別以為明天可以再來買,尤其出國旅行,買到了裝進行李箱才是真的,因為米蘭可能比羅馬便宜,但到了米蘭,卻不一定有同樣東西,也不一定能逛到同類型的店去。

我不是女人,可是對俄羅斯定律嚴格遵奉不二,那就是到了哪裡,找好吃的先吃再說,別空著肚子以為還可以找到更好的餐廳。這種定律之下,會吃到一堆廢物,不過至少吃到了,總比吃不到要好。至於進了餐廳,什麼面子、禮儀,全扔進行李箱,為了吃到好東西,可以喪權辱國。

例如,我進了餐廳,會假裝上廁所的先在桌子間巡一遍,看看別人吃的有什麼很精采的,等服務生來,我的點菜方式如下:

左邊第二桌那盤有點像牛肉的菜、右邊第三桌裝在大碗裡的湯、窗前那對情侶吃的沙拉等等。

當然,為了避免吃太垃圾,出去玩之前,我都會很用功的先做好功課,而且更會做很多的小抄,例如去日本,我愛吃握壽司,就把字典裡所有關於魚的日文抄下來,這樣子坐在吧台前,就可以從心所欲的點菜而不懊惱了。

至於吃的態度,也很重要。小時候家裡窮,幾乎沒機會去餐廳吃飯,有次隔壁的沈伯伯帶我出去玩,中午在現在台北市忠孝東路和中山北路口的天橋底下吃飯,我們各叫了一碗湯麵,沈伯伯為了我,再加了一盤豬耳朵。當盤子裡只剩下最後一片豬耳朵時,我忍不住的伸出筷子,但沈伯伯制止我,他說,雖然窮,也不能讓人家看扁,吃任何東西都要留一點。直到今天,我偶而還會思念那最後的一片豬耳朵。

從此之後,我只要吃到好東西,絕對不剩下,但吃到不好吃的,也絕不多吃一口,因為不好吃而勉強自己去吃,更是浪費,浪費我那可憐、打從娘胎就發育不良的胃。這是我每次旅行,每天都可以吃五頓飯的原因。

別罵我好吃,人生嘛,能吃為何不吃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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